文：古典
2023年的最后一个月，我身边很多30几岁的职场老鸟，选择了离开北京。离开曾让他们欢喜并忧愁的互联网环境，离开他们曾灌注梦想和激情，也曾深陷泥潭、辗转难眠的CBD、望京、后厂村。
他们中很多人是在2018年左右，被“互联网红利”吸引，单枪匹马入局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“北漂”。他们目标明确：寻找赚钱的机会，赚个盆满钵满。
然而，不少人当了七八年“大头兵”，或者混得了P7P8职级，本以为下一步就是买房、结婚、生子、成为新北京人……结果经历了几年大环境波动、经济滑坡，财富的风口灰飞烟灭。
谁也不知道拐点会在何时出现。那些股票、期权、16薪、年包100w的肥肉，被更早入局的lucky dog瓜分见底。留给大家的似乎只剩下裁员、降薪、岗位暂缓、取消年终奖…这些已经看到麻木的坏消息。
对于这些“北漂”来说，保住工作都成为了一种奢望。
站在35岁危机的关卡，有人孑然一身，只收获了多年加班熬夜的疑难杂病；有人拖家带口，却一夜间被公司“降本增效”的策略优化掉，只能拉黑活、在咖啡店做兼职，补贴家用。北京对他们来说成为了“鸡肋”，离开似乎是最好的选择。
01、赶上了末班车，找个借口回家吧
毕业于北京某211学校，在京打拼了7年的陕西人东东，赶上了“互联网行业的末班车”。
2016年毕业后，他在传统企业沉浮了3年，后经朋友推荐进入了互联网大厂。他错过了疯狂的百亿美团大战，错过了一夜崛起的共享经济浪潮，但是他抓住了高歌猛进的“在线教育”。
2020年疫情来了，在线教育、社区团购、直播带货却迎来了巨量增长。那些因疫情陷入低谷的各行业人才，疯狂涌入互联网。
东东清晰记得，那时候一个付费学员的客单价在8000元左右，但获客成本却远不止于此。从引流到注册，公司在每个用户身上得花掉500元，再到付费转化，即便是公司最差劲的主讲，一个月也能赚5万元。
对此，老板们见怪不怪，甚至在公司战略会中明确强调：要不惜一切代价获取用户。
然而两年后，疫情红利没能抵挡住增长停滞的到来，经济萧条、监管的加强、“双减”的落地几乎让行业覆灭，也让巨头们收缩战线、各自跑路。
仿佛还是昨日，夜夜笙歌的在线教育，连同大的互联网行业，集体进入寒冬。“降本增效”四个字，刻在了各家各户的家门口。
东东在这次裁员大潮中拿到了一笔可观的赔偿金，没多久，他又幸运地被内推进了“鹅厂”，成为一名运营，做得风生水起。每天是找上门的大客户和做不完的大项目，他没想到这只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。
2023年波动时代来了，无论是甲方还是乙方都合约到期，不再续约，家家兜里没钱。6月的大裁员，他依然没能幸免，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有情绪波动，一番流程轻车熟路。他说：比他职级高、资历老的人都被裁了，轮到他很正常。
失业的前三个月东东信心满满地开启找工作模式，随着岗位暂缓，薪资骤降，竞争者一抓一大把，东东陷入内耗。
红利期时，最火的求职关键词是“运营”，高薪运营机会一抓一大把，如今“运营”成为了失业关键词，在求职市场低头哈腰的运营人员一抓一大把。
同样失业的设计师女友宽慰他，并提出了一个建议：“要不咱们回家结婚吧！”
于是“回家结婚”成为了东东逃离北京的借口。东东表示：从没想过在北京买房落户，只是为了赚点钱。既然如此，那就体面的来，体面的去吧。
02、40岁中产：不留了，我在老家有备份！
积蓄有了一定量级，人对未来就会有望梅止渴的憧憬。对北漂来说，这憧憬叫“努力成为新北京人”。
但是2023年，在北京打拼10年+的“老北漂”，都不敢再有这样的妄念。你再问他们是否要留在北京，眼神里只有躲闪。
如今他已经从一个20出头的少年，变成了40岁油腻大叔，依然没有实现这个愿望。倒是今年11月和公司的合同期满，公司不再续约，令他成为了“星巴克里假装办公的中年人”，终于放下了执念。
其实爽哥在北京的10多年可以一句话概括为：步步赶上了。他学的是计算机，也是较早投入互联网行业的先驱者，他在搜狐赶上了门户网站的红利，在阿里赶上了BAT的红利，在新东方赶上了在线教育的红利，又回到抖音，赶上了直播带货的红利。
而这一次被裁是他意料之中，年包200w的薪资，40岁的高龄，这是裁员名单里最碍眼的标签了。
爽哥做了10多年互联网卷王后，再也不想找工作了，“身体一直不好，老是心悸，哮喘最近也犯了，正好歇歇，看看病。打工不是长久之计，而且我在老家有备份。”
40岁的爽哥产业不少。他早在30几岁就制定了Plan b、Plan c，在老家、上海、广州、三亚都买了房子。“这次被裁，我想开了，我计划卖掉房子搞理财，或者收租金，自己创业接项目。以后希望住在沿海城市，反正要离北京足够远。”
爽哥后来坦言：这只是豪言壮语，几年前和老婆离了婚，每个月现在除了要付孩子的抚养费，还有一大笔房贷。
在北京，咬紧牙就能赚到“窝囊费”；回老家，找工作意味着妥协，只有窝囊没有钱；自己创业，这种环境下，没有资源，最后没有窝囊费赚，还要倒赔钱。
躺不平卷不起的中年人，只能打碎了牙，往肚子里咽。
03、燕郊的月亮，算是北京的吗？
东东、爽哥为代表的群体算是这一代“北漂”中，比较幸运的那撮。有一些“北漂”不住在北京，但漂在北京。他们和打拼的城市隔着一条潮白河。
吴颖租的房子在燕郊，她在北京的望京打拼5年，在燕郊生活了5年，当时选择在燕郊租房，是因为每个月只需800元。
吴颖对此自嘲：“其实离得很近，虽然属于河北，没准100年后就划入北京了？”
生活是肉眼可见的难，每天天刚亮，吴颖就出门了，因为稍不留神赖床10分钟，她就会碰上北京堵车高峰，迟到会扣不少钱。
之前吴颖的闺蜜陪她一起“北漂”，但是去年初，闺蜜被公司裁掉，回了老家，如今已经是一位“准妈妈”了。
闺蜜在电话里是难以掩饰的幸福，并不断怂恿吴颖回来，让家里介绍稳定不累的工作，然后找个本地人结婚，“女生不用那么拼事业，关键折腾半天，也没有好结果。”
吴颖上学时学的平面设计，她觉得纵使经济环境不好，最多最好的机会也在北京，回到家她能做什么呢？她认为，回不去，就只能向前看。
北京的望京互联网公司扎堆处，有一片移动酒摊，每到夜晚，有不少刚加完班的“北漂”蹲在小马扎上一边喝酒，一边开电话会议。
吴颖喜欢在周五下班后来酒摊小酌两杯，享受忙碌一天后专属夜晚的惬意。她喜欢喝着酒看看天上北京的月亮：“燕郊的月亮算是北京的吗？希望有一天，我能在北京的月光下有个落脚处，写着我名字的小房子。这可能是我意难平、不肯走的原因吧。”
关于北京，有很多传说——北京是机会和钱遍地是，“只要你肯努力就能成”的北京；北京是“500分就能上清华北大”的北京；北京是“爱耍贫斗嘴热心肠”的北京；北京是当地人穷到“只剩下房”的北京；北京是包罗万象、海纳百川，但似乎“就装不下你”的北京……
北漂们不再记得当时来的初衷，但2023年的寒冬，他们都在寻找离开的理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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