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个不无沉重的且发人深思的真实故事——
前不久，我们被邀到一家公司去做人才管理咨询项目调研。这是一家传统的制造型企业，公司最辉煌的时候（2005年），年销售额达到25亿元，员工总数超过4千人。而今，年销售额已经下滑到了15亿元左右，员工总数不足3千人，公司的经营与管理正在面临巨大的转型升级压力。
大约在2000年左右，该公司的老板吴总（董事长兼总经理）模仿其他公司的普遍做法，在公司的厂区和办公区内，一共设置了十几个木制的“总经理信箱”，分别安装在办公楼、员工食堂、员工宿舍的大门口附近或楼梯转弯处的墙壁上。设置“总经理信箱”的同时，公司还曾专门发文号召广大员工积极为公司的发展提意见、挑毛病、献计献策，并出台了相应的奖励办法。
“总经理信箱”安装后最初一年，公司总经办的工作人员按照吴总要求，每星期打开一次信箱查看员工的意见与建议。由于来信极少，并且谈的都是一些“鸡毛蒜皮”的小事或者只是对公司的“正常管理行为”进行“无端指责”，总经办的人员只是将信件草草处理了事，从来没有真正奖励和处罚过谁。
后来，员工来信越来越少，总经办便将每周打开一次信箱的时间改为每月打开一次。再后来，由于有时一连几个月都收不到一封员工来信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那些信箱就再也没有打开过，任由它们经年累月、风蚀日晒、脱漆变色、锁具生锈，每天人们从它们身边经过，已经熟视无睹，只有公司的清洁工偶尔在打扫卫生时，会用抹布擦去它们身上的灰尘。
直到去年年底的一天，一位清洁工阿姨打扫办公楼楼梯卫生，当她用抹布擦拭那只安装在楼梯拐角处墙壁上的“总经理信箱”时，信箱忽然一下子掉了下来，摔到地上，完全散架了。那清洁工阿姨顿时吓出一身冷汗。等她镇定下来，发现从信箱里掉出了5封信。她捡起那些信件看了看，看到信封上全部写的是“总经理收”、“总经理亲启”字样。她不敢怠慢，赶紧把信件交给了公司总经办。总经办也不敢怠慢，赶紧敲开总经理办公室房门，把信件交到了吴总手上，并说明了来源。
吴总当天正坐在办公室想着心思，忽然收到工作人员递过来的5封信，他花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。于是，他下意识地拿起最厚的一封信撕开。那封信写得很长，是打印件，一共有5页纸，写信人是“销售部员工：常青松（化名，本文作者注）”，写信时间为2008年3月1日。
整篇来信的内容是，对公司当年不断“空降”来自跨国公司的人才给公司带来的一系列动荡表示不满并提出建议。看完这封信后，吴总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。因为，在2006年2010年期间，在他的授意下，公司曾高薪对外引进大量的优秀管理和技术精英，试图用“空降兵”来解决公司的人才发展问题，先后引进的中高级岗位人才多达70位，但是当初看样子是非常优秀的人才，95%的人并没有在公司存活下来，给公司造成的直接损失远远超过了1亿元。对此吴总已经在全公司的干部大会上做过检讨，这封信可谓是揭开了他心里的“旧伤疤”。
吴总还清楚地记得，这位名叫常青松的“销售部员工”是当时的华东销售大区经理，他已经于2008年7-8月间辞职离开了公司。他辞职以后，到了一家竞争对手的企业担任大区总监，现在这位常青松已经是那家同行企业的营销副总了。
看完了常青松的来信后，吴总迫不急待地逐一拆开另外四封信，并逐字阅读——
这四封信中的第1封是匿名举报信，写于2008年春节前夕，举报的内容是：写信者有证据怀疑采购部、技术部和财务部的部分人可能串通一气吃供应商回扣。该举报信反映的问题在2009年中期的时候已经被查证了，公司曾对采购部、技术部和财务部的多位人员进行过处理；这一吃回扣事件长达三年之久，给公司造成过一千多万元的直接经济损失。
第三封也是一封匿名信，吴总想象不出是哪个部门的哪位员工写的，反映的内容大致与上述常青松的来信反映的内容一样，只是这封信的口吻明显带有“攻击性彩色”:整封来信都是指责老板大量引进“空降兵”是对公司有贡献的老员工的“过河拆桥”的行为，是“把公司发展的希望寄托在一帮有其名无其实的所谓精英身上”。
第四封信是署名为“吃不饱”的员工写来的，一看就知道是假名。信写得很短，反映的是公司食堂的饭菜不好吃、吃不饱；他认为“老板要想让员工干好活，就得起码先让员工吃好饭，要不然员工就会磨洋工，就会使坏，就会走人”。
第五封信是当年生产技术部门的一位名叫“华小宝”（化名，本文作者注）的新入职的工程师于2009年7月写的。来信的大意是，公司在生产管理上应该把标准化制定与标准化执行人员分开，这样做可以使生产标准的制定更加科学，并使生产标准的执行更加有效；同时，还就此提出了一些具体建议。吴总对这位工程师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。
看罢这五封员工来信之后，吴总迫不急待地吩咐总经办的工作人员赶紧、迅速、马上、立刻去打开公司所有的“总经理信箱”。45分钟后，总经办的人员分别从十几个“总经理信箱”中又收集到了38封员工来信。
接下来，吴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逐一拆开并认真阅读那些信件。那些信件既有署名的，也有匿名的，还有明显是用假名的。有署名的来信者，少数人吴总有些许印象，但都已经离职了。信件的内容大致分为三类：对公司的管理提意见和建议类，经济和管理问题举报类，针对不公平现象发牢骚类。无论是哪一类来信，在吴总当下看来都是“十分正确、一针见血”的，因为员工反应的问题，事后证明“完全存在、完全属实，完全是公司这几年发展停滞的原因中的一部分”。
看罢尘封已久的来自“总经理信箱”的43封来信，吴总心潮澎湃，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了半个多小时。之后，他让总经办人员紧急通知公司所有中高层干部当晚开会。会议一直开到了第二天凌晨一点。从这次会议上，吴总了解到一种情况：43封员工来信中，39封信的作者都能够对上号，他们曾经都是基层管理者或普通员工，并且均已在三年之前相继离开公司。在这次会议上，吴总面对所有中高层干部做了深刻的“批评与自我批评”，其中心思想是：如果早知道“总经理信箱”里有这么多好员工来信，至少可以挽留其中一部分人才，至少可以少犯些错误……
当时我听罢这个故事，可谓心潮起伏、感慨颇多。在此，我只想说两点——
1.现实中的许多企业都有不少“总经理信箱/邮箱”或“员工意见/建议信箱/邮箱”，那些信箱/邮箱中或许也有大量尘封的员工来信，其中有些来信的内容或许也是对公司的“苦口良言”。
2.在过去10年间，我经常讲一个观点：“一个企业里的员工智慧加总，可以解决企业的几乎所有的常规性问题；遗憾的是，因为企业的种种结构化限制，导致员工的智慧不能转化为企业的生产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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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-10-05 16:36